黄昏时雷声把他惊醒 风吹打着木麻黄

给猫取名 (TSN X Jewnicorn EME)

给猫咪取名是件困难的事情,

这可不是你消遣假日的游戏;

你最初兴许觉得我发了神经,

当我开口告诉你,一只猫得有三个名。

 

“不能接近他的办公区域”。这是Facebook办公室的规矩。

你得注意:全天候保持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不进入办公室内的一个圆,这个圆以Mark的座位为圆心,以他苍白的小手和一把刀为半径。

至于这规矩究竟是什么时候生长成形的,目前还没人说得清。自诩全办公室情商最高的Chris Hughes认为,契机或许是那个突然的夜晚:Eduardo在这小小的圆内把Mark的笔记本联通二人貌合神离间的关系摔了个粉碎之时。很多人把那件事当作办公室史的一个重要转折点,电梯间内的相遇从来没有像那一周里那么尴尬过,办公室里的每个人都像被冻在河里的鸽子,双眼圆瞪,四肢动弹不得。

总之,“不能接近他的办公区域”是这里的规矩。通常情况下,名字可以缩减到一个“他”而大家仍能知道指代的人,不是风光,就是怪异。在这里,能被叫做“他”的,只有Mark一个。

Chris成为了有规矩以来第一个踏入这个禁区的人。

此刻全宇宙的号角一齐吹响,歌颂这斯巴达克斯式的壮举。接下来,他就要被钉在罗马城到加普亚一路的十字架上来以身试矩了。

 

一分钟之前,Chris Hughes还是个健全的男子汉,正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身,准备奔赴一场由水果煎饼组成的简单的午宴。就在那个时候,Mark的电话响了起来。

起初声音很弱,第五声之后,音量逐渐强了起来,这是办公室里独一无二的单调的电铃循环声,确保了Mark能在第一时间内意识到电话是打给他自己的——私人的自己,而不是CEO的自己。Mark的私人关系不多,这个铃声响起来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在那仅有的几次里,电话的另一端通常都是Mark的母亲。

电话响了第十声的时候,声音已经响彻云霄,大家纷纷停了下来,彼此短暂交换了迟疑的眼神后,继续自己手里的事情。

手机主人能在铃声停止轰鸣之前赶来接通电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虽然眼下可能只是一个孤独的母亲用完了所有织毛衣的毛线,而又不知道该如何网购的时候经历了严重的焦虑。但也可能,是一个孤独的母亲像一袋子土豆一样从楼梯上滚到楼下后,用尽最后的力气拨通了儿子的电话,而Mark就如此错失了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

铃声已经响了第二十声了,他为什么不在办公室里?他不是一个会把手机丢在办公桌上不顾的人。那个一头玉米丝似的卷发混蛋真的是出于主观原因而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自己的电脑,自己的手机吗?如今刺杀事件并不罕见,这很有可能是来自他本人的最后一通电话,路人发现他的时候,他只能挣扎这报出这串数字,想要用自己仅存的生命之光照亮公司的后事。而此刻他正听着毫无希望的盲音,苟延残喘地躺在一个无人出入的陋巷,腹部向外汩汩流出的鲜血在地上汇集成了一个小写的“f”:不禁让人揣测,他究竟是想表达粗鄙的口舌之欲呢,还是在气息奄奄之际仍然挂记着自己企业的未来?这个问题与为何无人接听他生命中的最后一通电话的答案都同小巷深处的黑暗一样深深地困扰了美国整整十年,直到Facebook终于被新型社交网络接替,无人问津之时,仍有人不时提起。

准备去填饱肚子的Chirs就像一座刚从海底冒出来的火山,孤独而又忧心忡忡地伫立在办公室洋的正中心。其他人都蠢蠢欲动地闷头陷在座位里,他成为了这个事件的第一负责人。

于是他在那致命的圆周外呆立了一会,视死如归地完成了迈入死亡怪圈的一跃,心里想的是一个穿着荧光外套的夜跑女孩不顾一切地抱住了一个系着炸弹腰带的阿拉伯人。

“是你做的吗?”

电话那端,一个熟悉的声音冲破了听筒。这个带着一丝幼犬式惊慌的声音在Chris的大脑里激起本能的抗拒反应,他意识到了自己迈出了绝对错误的一步。然而对方并没有给他任何离阵脱逃的机会,完成了自己恐怖袭击式的第一问。

“孩子是不是你的?”

 

一分钟后,Chris呆若木鸡地站在禁区里,小声朝Mark的手机发问:

“……Eduardo Saverin?”

“……你是谁?”对方没有否认,语气由愤怒急转成为警惕。

“Chris Hughes。”

“我的天,为了躲开我他特意换了手机?他人在哪里?Mark Zukerberg,那个抛家弃子的混蛋在哪里,那个拥有全美最聪明办公室的男人敢不敢来接电话?”

对方很快再次让气恼占领了理智,接连吐出一长串Chris曾苦苦思索很久却没能得出的,用来形容Mark的绝佳形容。

“他没有……他不在……”Chris从震惊和恍惚中回过神,意识到了这绝不是弄清对方在说什么的恰当时机,“听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现在不是谈这个的好时机,我需要立即挂电话,一会给你解释。”

说罢,Chris立即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回原地,他把手放在裤子上蹭了蹭,似乎需要抹掉指纹的不是那个手机,而是自己的手掌似的。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吸引什么注意,便又坐回自己的座位,试图用一条短信给电话里怒气冲天的Eduardo解释前因后果。然而短信才写了一半,他就收到了一封来自Eduardo的邮件。邮件里只有一张照片,这张照片让他立即放下了打字的活计,一边大步走出工作区,一边双手颤抖地按下回电按键。

 

Edurado愣愣地盯着墙上那副毫无意义的现代艺术挂画:一个花斑毛发的小猫,湿漉漉地趴在黑色的岩石地表上,像是刚被人用一桶水当头浇下去般一动不动,看起来可怜极了。但是再可怜也没有现在的他可怜。

他把手机甩到椅子上上,盯着餐厅墙壁上的挂画。这幅挂画下面,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正像只舔舐餐盘的猫咪一样地闷头享用着自己的早饭。

Eduardo的视线紧紧地盯着这个小孩子的下巴,他两只手攥成拳,放在鼻子下面,用两只大拇指托着自己的脸,好让自己的头部得以从重力中稍事休息。洗手液带来的苹果味道让他稍微镇定了一些,他清了清嗓子。

餐桌另一边的小脑袋感知到隔桌而来的焦虑,怯生生抬起了眼。视线相遇后,他浑身震动了一下,连忙把头埋得更深,一门心思地用勺子探索小碗里的新世界。在食物面前,这个小个子似乎找到了归宿,只顾着把满满一勺子的速食谷物塞进嘴里。

Eduardo紧紧地盯着这个小男孩的咀嚼动作,这是一张引人深思的嘴巴,鲜红带光,薄薄两片。

和Mark的嘴唇一模一样。

不仅是嘴巴,那泛红的鼻尖,晶亮的眼睛,蓬松的卷发,都如出一辙,别无两样。尽管Eduardo Saverin这一生从未见过Mark Zuckerberg小时候的照片,但是这无疑就是应有的模样。

而且……

这个下巴,没错了。

 

半个小时前,像每个充满朝气的早晨一样,Eduardo拉开了屋子里的窗帘。

一个矮小瘦弱的身影透过窗子映了进来。

一个小男孩,双手扒着窗户,正用力踮着脚朝里张望,像个忘记披上布帘的小鬼。Eduardo吓得没了声音,连连后退了两步,要不是抵上了桌子,险些就此跌倒在地。窗上的小脸见他这反应,露出了满是歉意的表情。他从口袋里摸来摸去,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展开,贴在了窗户上。

Eduardo惊恐地靠着桌子,朝窗户探出头,他眯着眼,逐字读去:“我——是——你的——什么玩意??”

窗外的小人儿从纸的后面慢慢露出了脸。他皱着眉头,像一个被自己酸到的小橘子。这下Eduardo终于清清楚楚地看见这个小脸蛋了,那是一张瘦小又熟悉,有着爆炸式毛发和尖尖的红鼻头的——Mark的脸。

“这……”看清了这张脸后,Eduardo绷紧的肩膀松了下来,震惊和心痛攥成了一个结实的重拳,狠狠击中了他的胃,“这是怎么回事啊……”

从此,Eduardo的人生就被划成了两个部分:拉开窗帘前和拉开窗帘后。

 

屋子里是难以忍受的安静,小男孩把碗轻轻地放在桌子上,用手背擦了擦嘴,在椅子上坐直了。

“谢谢……”他说。

“没事。”Eduardo回应道,对方的声音有点细小,他的声音也不知不觉地低了下去,”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不知道。”

“好吧,那换一个问题,你从哪里来?”

“不知道。”

“那你的父母——”

他抬起手,指了指Eduardo。

“不是我啊!”Eduardo险些大叫出声,“真的,我以这栋房子的名义发誓,真的不是我,无论谁在你口袋里塞下这张纸条的,他才是骗子。”

小男孩仰着脸似懂非懂地看着他,迟迟不说话,眼圈倒是先红了起来。Eduardo马上住了嘴,有点慌张地说,“好,好,先不说了……你能抬起头,让我再看看你的脸吗?”

大眼瞪小眼。

这再次的打量让Eduardo再也沉不住气了,他实在是无法再等着Chris的主动联系。便又捡起被自己摔在椅子上的新手机,拍下了手机里的第一张相片,转发给了对方。

一分钟不到,他就收到了回电。

接到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高得像个女人。在Chris高度惊恐情绪的对比下,他不禁冷静了下来。

“怎么回事?!”Chris的声音带着很大的气声,这是一种费尽心思想降低音量却仍让能让所有路人能清晰地听到的腔调,只有在谈论无意遮掩的八卦,或在同为诺贝尔奖的提名人旁接到获奖电话时时才会出现的声音,“Mark的私生子?!”

“这张照片一公布出去,全世界都会这么想。我不知道这小孩是谁。他今早上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手里拿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是你儿子’,真是疯了。”

“哈?真的假的?”

“哪个部分?他不是我的儿子,但他声称是我的儿子。我高中时候没有过性生活,就算有,为什么我的儿子会长成这个样子?”

“他得有多大了,五岁?”

“我问问。”

Eduardo转头看向旁边的小孩,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对方便回答道:“我四岁。”

Eduardo的表情有点尴尬,他对小孩子笑了笑,起身往稍远的地方走了几步,在窗前停了下来,远离对方的听觉区间。

“五岁。”Eduardo说,“四年前那混蛋多大?他还高中呢。”

“呃。”Chris扶着额头,靠在电梯旁,他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双脚,这双鞋子有点脏了,他有多久没擦鞋了?他想道。“有两个可能的原因,一,Mark睡了一个女人;二,你睡了一个长得像Mark的女人。”

“所以你不知道这是不是Mark安排的?”

“我不知道,他一直很忙,两天都没吃饭了,我看他不会有心思干这事。”Chris回想着Mark在办公室里如同一颗蘑菇云的身影,“事实上还有第三种可能。”

电梯门开了,电梯间的灯光连同一个人的影子一同倒映在他Chris的鞋子上。Chris没有抬头,继续说道:“那就是你玩弄了一个女人,在她肚子留下了个孩子,然而这个女人怀恨在心,把孩子生了下来之后,于是她潜心学习,做了变性,从手术台上下来的那一刻起,她便有了新的名字——”

电梯间的光和影子像用油漆涂在了他的鞋上一样一动不动。这人怎么还不走啊?Chris想着,抬起了头,嘴上却没停,“——Mark Zukerberg……”

电梯间前一片尴尬的静默。

“去你妈的,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那绝对不是我的孩子。”电话那头,Eduardo还在继续说着,“现在我需要知道的只是一个问题,那就是这到底是不——”

Chris悄悄挂断了电话。

Mark站在电梯口,穿着一件灰色的帽衫,帽子还挂在头上,像拳击手荣誉的长袍一样压住了浅褐色的卷发。

此刻,Mark的眼睛,剃刀,办公室里的百叶窗,削尖的H型铅笔,它们之间的相似之处从来没有这么多过。

Mark松开按着开门按钮的手,迈出了电梯间。他在Chris身前停了下来,摘掉了帽子:“外面下雨了。”

“你别这么说,像黑道老大出手前说的话。”Chris笑嘻嘻的。

Mark眯着眼睛盯着Chris许久,那表情与他用面对刑事诉讼时的脸如出一辙:“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什么……”Chris笑得有点僵硬,“你出门忘带手机了。”

“忘带了,着急吃饭。”Mark收回了武器般的视线,往办公室走,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你怎么知道的?”

“呃,我看见了。远远地看见了。”

 

Eduardo正说着,对方却挂了电话。他愣了一会,差不多推测出了缘由,忍不住高声咒骂了一句,把手机摔回了椅子。

手机弹了一下,落在地上。Eduardo瞪了一眼,又把它捡了起来。

在他打电话的期间,这个Mark再世的小个子一直垂着头坐在一边。那张精妙的小脸蛋让他羞愤交加,他却道不清个中缘由,只是觉得心头火烧火燎,亟需让他拽着对方的领子大喊出声。这种高昂的愤怒在他把那个忘恩负义的人告上法庭的时候都不及。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吗?”

小个子轻轻摇了摇头,尖尖的下巴微微发抖。

“你什么也不记得?你爸爸,妈妈,你的家,什么也不记得?”

小个子轻轻摇了摇头,尖尖的下巴微微发抖。

“那你这个纸条,”Eduardo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这唯一的,信口胡诌的有效信息,“谁给你的?”

小个子轻轻摇了摇头,尖尖的下巴微微发抖。

又沉默了许久,Eduardo终于按捺不住,问他道:“你对Mark Zukerberg这个名字有什么概念?”

小个子嘴里嗫嚅许久,Eduardo满心欢喜地以为对方终于有什么可用的消息,对方鲜红的小嘴动了动,吐出了一个泡泡。

就是这个带着天堂似的背景音乐的泡泡,让Eduardo肯定了对方没有说谎,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迷途小鸟,极有可能又是一个Mark手下的牺牲品。

“我的天呐……”

他用手揉着眼睛。再一次在心头对那个人咒骂出声。

 

Facebook的厕所里,Mark正低着头仔细瞅着Chris展示给他的照片: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顶着一头CEO式的放荡卷发,一手捏着裤子,一手攥着一个小小的纸片,老老实实地坐在一个熟悉的餐桌边。

“所以你擅自接了我的电话,是因为这个事情。”他沉默了一会,抬起头看着Chris不知怎么安放的蓝眼睛。

“不是不是,我接电话的时候不知道会是什么事情,它一直响——”

“不是他的孩子?”

“不是。”

Mark点着头,打断了Chris:“那你跟他说,长得像我,可以养。”

 

与此同时,Eduardo正搂着眼眶红红的小探险家坐在沙发上,他把纸条塞在口袋里,叹了口气,说:“我们会解决这个问题的,不管怎样,我先给你起个名字吧。”

 

TBC:

1.

首先,是家里人日常使用的名字,

譬如西蒙、丹尼尔、马克或者杰西。

 

 

另:

1.原梗来自 @堆。 

2.篇首诗歌The Naming of Cats,T.S.艾略特。 

3.文章的确会涉及Jewnicorn,方式、时间、持久度略。


评论 ( 16 )
热度 ( 347 )
  1. 共9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 Powered by LOFTER